約翰•歐諾(Johann Christoph Arnold)著黃雅蓓譯 愛的禮物—《愛者無懼》
利用兩個寧靜的下午讀完約翰 •歐諾所著 《愛者無懼》一書,此時正是父親離開我的第一個月。在閱讀的過程中,一方面心思隨著歐諾的文字緩緩前進;另一方面也不禁憶起過去兩年的點點滴滴,那是一段陪伴父親與癌症共生的日子。回首過往,除了不少美好的印象外,更有一些亟需出口的不堪記憶。然而就在品讀《愛者無懼》當中,我獲得某種程度的昇華與潔淨。因為在作者分享的許多生命故事裡,我看見了自己的悲慟。此外,作者因豐富閱歷而滿溢溫暖與智慧的文字,也悄悄喚起在哀傷情緒中的我。 令人動容的生命記事 傷痛中的人最怕聽見自以為是的建議,往往不夠深刻的話語只會讓人的思緒更為混亂。不幸的是有許多熱切分享生命真諦的作品,都犯了傲慢的大忌。也因此更顯得《愛者無懼》一書的溫潤與謙和。全書的精神就如作者在書中所言 「受傷的靈魂需要憐憫,而不是批判。」 悲傷的閱讀者常有一種疑慮—在茫茫的愁苦大海中,是否真有一本書能作為支撐我的浮板呢?也許承受傷痛的人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一本書,因為對他們而言,那些與自身毫不相關的作者,如何能真正貼近自己的生命經驗?不過事實上本來就沒有兩段生命經驗可以完全重疊,因為每個生命都是獨特而唯一的。因此, 歐諾無意以一套結構完整、論證綿密的言說來勸勉讀者,反而是忠實地記錄他所接觸過的寫實故事。 歐諾的一些提問與分享常能引起我的高度共鳴,並帶我返回自身的苦澀經驗。例如他說 「有時我會納悶,在靈魂早已飛離之後,肉身到底該存留多久?如果生命的延續就是更為冗長的住院時數 …. 那麼我們就必須捫心自問:這樣作的目的,到底是為了病人本身,還是為了周圍捨不得他走的人?」 此外,他也說 「如果醫療的努力超過了某個限度之後,就無非是拖延死亡,而不是延長生命;這兩者之間的界線是非常細微的。」 歐諾的話總是一語道破深藏我心的疑惑,他確實說出了我曾浮現卻不敢肯定的想法。 受苦的基督徒 歐諾記事中的主角們體驗了恐懼、絕望和死亡,其中包含令人難以理解的早夭、令人難以啟齒的自殺,以及令人難以承受的走向死亡。他們都具有基督徒的身份彷彿是個錯愕的共同點,不過卻傳達出一項震撼的信息—世人經歷的一切苦楚,基督徒無一能倖免。倘若此書只是單純記地錄基督徒的受苦,那麼便只是如實的反應人生而已。所幸歐諾所做不只如此,他在描寫苦難的同時,更進一步邀請讀者展開屬靈的眼光,透視苦難背後的意義。 歐諾不否定基督徒苦難的存在,因為他深信 「只要我們願意,傷痛也可以成為救贖的契機—就像浴火重生的經驗,能夠精鍊、更新我們。」 另外,他提出另類思考 「從醫學的範疇來看,我們怎能確定治療要比疾病本身還要重要?它們的區分在哪裡?有沒有可能它們是一體的兩面?一個傲慢自私的人若能在親身經歷不幸之後,變得比較謙卑、更有愛心,那麼他是受到傷害,或是得到醫治呢?也許是我們自己的想法太狹隘了,以致認為醫治只有肉體的層面。」 有時受苦的基督徒會希望從聖經尋得安慰和解答,卻往往不得其門而入。一方面因為聖經的寫作有其特殊的時代背景,因而聖經的作者雖忠實地傳達神的信息給百姓,卻未必能多著墨於處理人們微妙的心理需求;另一方面某些教會社群語言一味高舉信心和得勝,而未能細膩地靠近信徒的真實感受。此時,便需要有人可以從看似嚴肅而遙遠的舊約和充滿末世信息的新約中,解讀出天父深厚而永不止息的慈愛與恩典。 歐諾說 「正因為基督徒必須跟隨基督的腳蹤,所以『恐懼死亡』不但可以理解,也是很自然的事。就連耶穌自己都曾痛苦喊道:『我的神!我的神!為什麼離棄我?』他還祈求天父『求你叫這杯離開我。』」 這段慧黠的話讓基督徒可以放心地相信,耶穌也曾經歷作為人的苦,因此祂必能體恤人們的軟弱。歐諾對信心更有一番獨特見解,他說 「首先,若是你對神蹟奇事寄予厚望,你肯定要失望。樂觀的態度是一劑強而有效的藥帖,卻無法改變上帝的屬性與旨意 …. 其次,無論我們的禱告是否有明顯的果效,我們還是應該轉眼仰望上帝,相信祂必垂聽 …. 最後,我們也必須了解,上帝不一定會按照我們的方式行醫治的大能,而我們的問題也可能有另一個解決的辦法。」 閱讀與書寫自身的傷慟經驗 歐諾將《愛者無懼》一書獻給正在苦難中的人們與守候著他們的家人和朋友,或許他希望此書只是一個起點。因為人生的課題除了用理性來認知外,更需要以勇氣來經歷,就如歐諾所言 「面對苦難的勇氣,面對空虛與失落的勇氣,面對未來的勇氣,甚至面對死亡的勇氣。」 在起點之後,應是讀者們一起來閱讀與書寫自身的傷慟經驗。就如同我們從書中他人的記事裡,得到不同程度的感動、共鳴、安慰、鼓舞 … ,那麼將來我們自己的經驗也可能對別人產生重要的影響。這或許也是神讓我們遭逢悲傷的一種意義吧!正如歐諾所說 「人生最大的恩典,或許就是在看似毫無意義的痛苦中,找出深刻的意義。」 有時也會想如果我能早點讀到這本書,是否就能多為父親做點什麼?不過也許是不能的,因為面對生命,我依然渺小,但我想我會作的更細膩吧。如今,我仍處在喪父的思緒中,但我漸漸可以試著不去壓抑真實的情感,並嘗試品味這份獨特的生命經驗。我正在體會歐諾所言 「傷慟從不會匆匆略過。傷慟的過程需要時間與空間—時間,因為你需要去領會無法逆轉的巨變;空間,因為你需要去梳理心中錯綜複雜的情緒。」 不過我想生命的意義就像歐諾的父親所說 「上帝的國度才是最重要的。我們每個人都是那麼渺小,那麼軟弱;但是,卻又都是上帝慈愛的出口,足以影響這個世界。這是我活著的目的,也值得我奉獻一生。」 我想這也是父親想對我說的話,因為他的一生也同樣地熱愛上帝與生命。 (摘自《台灣教會公報》 2702 期) 苦難的奧秘 ◆約翰•歐諾(Johann Christoph Arnold)作 ◆黃雅蓓譯 一想到苦難,我就想到米麗安。她一出生就滿身病痛,而且無法吞嚥,所以從出生幾個星期開始,就必須靠滴管進食,一直到週歲。在這些病痛當中,「骨質易碎症」為她帶來最大的磨難。幼兒時期,有時單是把她的腿從搖籃的欄杆間抽出來,就會引發骨折。自此以後,無論是不小心撞到門邊,或只是滑了一跤,都會造成她的手腳骨折,必須住院,甚至開刀治療,而且通常都伴隨劇痛,身子在半年之中都必須用支架固定。不過八歲小小年紀,她已經跌斷腿十六次之多。 十歲的時候,米麗安的心臟面臨衰竭。更糟糕的是,她天生彎曲的脊椎造成肺部空間不夠,經常害她喘不過氣來。到了青少年時期,她只能以輪椅代步。 接踵而至的打擊,更是不堪:在米麗安十四歲那年,她的母親自殺了。米麗安自己則在二十八歲時去世,從出生到離世,她總共接受至少十五次的手術,四十多次住院,骨折數百次以上。 但是,在米麗安短暫的一生中,她的身體狀況並沒有對她的性格造成負面影響。事實上,她就像一隻歡愉的小麻雀,嬌小又精力充沛。甚至,在她生命的終了也是如此:儘管當時已經呼吸困難,她仍不屈服。當醫生們束手無策時,她透過氧氣罩說:「我已經準備好了,只是還有一些謝卡我還沒寫好。」 苦難是否有「意義」? 像米麗安這樣苦難的一生,或是任何令人衰殘的病痛,真的能夠顯明上帝的旨意嗎?如果答案是否定的,那麼我們就會面臨某種程度上的矛盾。因為,新約聖經中明明告訴我們,一個生來瞎眼的人,他存在的目的「是要在他身上顯出神的作為來」;而且,耶穌的受苦與受死也是上帝的心意。但,另一方面,聖經也有很多經文,記載上帝醫治和拯救的大能;若是如此,那麼疾病和死亡的存在就令人無法理解了。 人生最大的恩典,或許就是能夠在看似毫無意義的痛苦中,找出深刻的意義。通常我們能夠接受一些有意義的痛苦,像是生產之痛、運動後之痠痛、外科醫師的手術……等,然而,要是我們無法從痛苦中找到任何意義或原因時,多數人的反應,就像是躺在手術台上的一隻貓(這是路益師〔C.S.Lewis〕所舉的例子),牠不知道為牠動手術的人到底是獸醫還是解剖師,因此就只有張牙舞爪,拼命攻擊。
經過一段長時間的苦思,索忍尼辛決定不再被苦難這個謎所糾纏,而願意心平氣和地看待事實,無論想通沒有,都接受苦難的存在。頓時之間,他有了新的領悟: 從那時起,我發現苦難的答案:我們存活的目的,不在飛黃騰達,而是靈性的拓展。回顧過往,我意識到自我懂事以來,就對自己以及奮鬥的動力不甚了解……。就像海浪把不諳水性的泳者沖向岸邊,我也痛苦地被厄運的浪潮沖到乾地。然而,正因如此,我如今才能走在我心所渴望的道路上。 對許多人而言,面對風浪時,咬緊牙關是惟一的選擇。這個信念其實是伴隨著一種恐懼,他們不敢卸下防衛,也不敢表露真情,因為他們認為戴著勇者無敵的面具,就是一層保護。然而,事實並非如此。這副面具非但不能提供保護,反而有害:為了避免在別人面前流露傷痛,他們被迫默默地獨自承擔。 浴火重生的榮耀 在現今這個習慣心理輔導的文化當中,我們比較容易接受「分擔彼此傷痛」是面對苦難最好的方式。但是,我所認識的人當中,也有不少人在歷經重大艱難之後,真的變得更加堅強。我從他們身上體會到,傷痛或許並不是生命中全然負面的體驗。只要我們願意,傷痛也可以成為救贖的契機──就像浴火重生的經驗,能夠精煉、更新我們。其實,很少人能歷經苦難而不帶苦毒;若能保持尊嚴、不被擊倒,就更困難了。黛比的故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。 黛比從小家境優渥,就讀私立名校,經常暢遊歐州,還到著名的莊園渡假。高中畢業後,她進入波士頓名校史密斯女子大學就讀。但是,享有特權的童年卻在她中年之後全然改觀。 黛比四十三歲時,發現手腳有痲痹的現象,當時她已結婚並育有六子。她的病情特殊,就連醫生也查不出原因,她只有無言地忍受這逐漸惡化的惱人病症。很快地,她越發地衰弱,顫抖的情況也更嚴重。「媽媽都不能幫我拉上夾克的拉鍊了,」她兒子湯米這樣告訴同學。黛比必須雙手使盡全力,才能拿起桌上的牛奶;然而,她仍然堅持履行母親的職責。 1969年初,黛比的脖子後方出現一個硬塊,她立即住院接受緊急手術,拿掉腫瘤。但是,手術完成後,她自頸下完全癱瘓,幾乎無法動彈,只能靠著眼睛與人溝通。 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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儘管在別人眼中,歷經磨難的黛比只剩下一具衰殘的身軀,但是她所看重的卻是自己還存留的生命氣息。黛比堅信自己的肢體必能復原到自由運用的程度,所以她不但一星期數次接受物理治療,每天還在家中努力鍛鍊肌肉,希望能讓它們重新聽她的使喚。黛比一直是位鬥士,這是她的性格,但是,還有另一個促使她恢復體力與活動性的動力:她肚子裡還懷著一個小寶
手術半年之後,黛比生下一個小男孩。儘管她在懷孕期間歷經艱辛,但是奇蹟似的,小馬克卻十分健壯。然而,黛比還是太虛弱了,不但無法親自照料小嬰兒,甚至連抱久一點都不行,她只能將手臂撐在枕頭上,從旁邊幫小寶寶餵奶。 小馬克滿六週的時候,黛比參加了一項復建計畫,想要重新學習曾經習以為常的動作和能力,諸如行走、寫字、繫鞋帶、扣釦子、梳頭、打蛋等。雖然黛比全力以赴,復元的情況還是十分有限:她仍然難以行走,手抖得很厲害,字跡潦草,身體依然孱弱。 後來的幾年當中,黛比勇敢地持續為復建而奮鬥,然而每一步都非常艱難。突然,在毫無任何徵兆之下,她的病況急轉直下。醫生建議她開刀,於是她又開了兩次刀,但是對病情並沒有實質上的改善。在她生命的最後五年,她都是在輪椅上渡過的。最後,她虛弱得連自己的頭和手臂都支撐不住。 但是,她仍然不願就此放棄。儘管肉體不斷衰殘,她的心智與靈性依舊清明敏銳。她堅持不當個軟弱無助的病患,而一心要有所貢獻,以報答身邊每個人對她的照料。黛比死於1982年,在她去世之前一個星期,她每天還花上好幾個小時,為當地的一家出版社校對文稿。 黛比出身於大家庭,又擁有眾多親密的親友,她所享有的安全感與支持是少有的。除了這些外在因素,黛比自己的態度尤為重要:儘管病痛纏身,她依然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,也關懷那些無法像她一樣受到這麼多照顧的病人。此外,黛比謙卑地承認自己需要倚賴他人──這其實非常困難,她也是經過許多掙扎之後才能做到。 黛比是怎樣看待自己的苦難呢?在她將近臨終時,曾有一位好意的訪客對她說:「若是妳向耶穌懇切祈求,祂就能醫治妳。」「我知道,」黛比回答,「但是祂已經賜給我更美好的禮物,像是我的家人,以及主內弟兄姐妹對我的關愛。」或許這正是黛比對自己所受的苦難最真摯的感受。在黛比的追思禮拜上,她的腦外科醫師說,他曾經診治過數千名病患,但是照顧黛比是他畢生最大的榮幸,總讓他覺得自己是在服事主基督,因為黛比的身上彰顯著基督的生命。 (節錄自約翰•歐諾著,《愛者無懼》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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